晚年华克之
陈光彬说：“这两年我总考虑一个问题，共军力量那么小，我们力量那么强大，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打不过他们呢？究其原因是他们善于打游击战。现在面对共军步步紧逼，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?我们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，在共军占领区开展游击战，协助正规部队反攻。这一两年我在大江南北已联络有二三万人，不久我要报请领袖批准，指挥这支队伍同共军决战。你我都是党国培养的有为之士，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干，待我呈报领袖任命你为师长。”此刻的程志锐早已被老师这诱人的军事计划吸引住了，他马上坚定地表示：“陈将军怎么指挥我就怎么干。现在我在这里守着那堆废纸，真是报国无门啊！”
陈光彬看到索取秘密地图的时机已到，就对程说：“你说的那些废纸，到咱们打游击的时候可是用得着的宝贝，有了它们指挥作战必获大胜。你把它们交给我，就是为党国立下一功啊！”当程志锐说提取地图要经郑介民批准时，陈光彬说：“经郑介民批，他那官架子，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呢!现在时间紧迫不容等待，咱们心里领袖至上，办了再说。”程志锐觉得老师说得在理。第二天他就把一部分地图交给陈光彬，并说因为数量太多，不能一次都拿出来，其余的陆续交给他。
不几天，陈光彬从南京回到上海，交给华克之一大捆二万五千分之一的中国秘密军事地图。
这种地图很大，一面较小的墙壁挂一张就满了。上面印着日文。无论城乡峰谷、山沟土丘，远近距离都绘得非常清楚，的确是好地图。但是，怎样将地图送出去，其困难之大，并不亚于取得这些地图。因为潘汉年事先交代过，地图拿到后要先运到香港交给华南分局，再通过海上交通运到解放区去。当时国民党在前方战场屡吃败仗，对后方的防范更加严密。无论邮局、海关，对违禁物品的检查都十分仔细。如果不采取特殊的方法，就不可能把这些地图安全地运出去。因此，当陈光彬在南京对他的学生下功夫时，华克之也没闲着。他苦思了多日，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的办法。
当时，华克之住在好友季常家里。季的父亲在北洋政府时代担任过驻欧洲几个国家的公使，是享有盛名的外交家。日本占领上海后，南京汪伪政府拉他父亲当部长，被严词拒绝。为躲避日伪迫害，老人决定逃亡欧洲，就在准备上船之际被歹徒杀害。次日蒋帮掌握的报纸大肆宣传“伪政府某部长被革命志士行刺身死”。季常立下誓言，要为父亲洗清不白之冤。
那天，华克之回到季家，便将季常请到自己住的房间来。
华克之小心地把房门掩上，然后转身坐在季常对面。他指着桌上的一捆东西对季常说：“这是我从国防部搞到的日本制中国军事地图。”
季常听了一点也不惊讶。华克之既然主动找到他并示以机密，必定有所求助。因此，他静静地问道：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?”
“我要把它们送到香港去。但是现在盘查得很紧，这么一大捆东西，无论放在身边带走还是经过邮局寄送，都躲不过特务的检查。”
季常想了一下说：“是的，看来只能特事特办，借用某国大使了。按国际法规定，各国驻外使馆的邮件，只要经过该国大使签字，东道国的一切机构、个人均无权拆检。如果我们能使用这种签过字的邮袋，便可免去海关以及国民党特务机构的检查。”
华克之听了，心中一喜，但是他随即又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，急忙问季常：“这种邮袋虽然可以避免国内的检查。但是如果寄到香港后被某国领事馆的人员拆看了，也是非常危险的，万一弄出国际纠纷来，事情就大了。”
季常说：“这倒无妨。某国驻港领事馆负责人鲁君是我多年的朋友。只要我在邮袋上签上我的名字，鲁君看见后就不会拆看了。现在最大的问题，是如何让大使同意借出他的邮袋。”
这的确是个难题。
“除非对他有很大的利益。”华克之问季常：“这位大使先生有些什么喜好?”
“大使是商务参赞出身，对国际贸易很有兴趣，另外对文学艺术也很热衷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如果我们谎称与他的国家合作做生意，一种很有利益的生意，再相机提出使用邮袋，他一向信任你，恐怕不会拒绝吧?”华克之说。
季常表示赞同。但是什么生意才能吸引大使的注意?华克之用疑虑的目光看着季常。
“茶叶，龙井茶!”季常眉头一皱，计上心来。“中国的出口贸易龙井茶是一大宗，在欧洲十分畅销。你可以扮成杭州龙井茶种植主，提出要与大使合作在欧洲开辟茶场，种植龙井茶。大使一定愿意见你。”
为了谈好这笔“生意”，华克之几天里阅读了好几本茶叶书籍，说起茶经来，居然头头是道。
季常已经将华克之的情况向大使作了介绍，大使果然非常开心，立即提出要邀请这位名叫张颂南(华克之化名)的杭州龙井茶种植园主。
那天在大使家中，一番寒暄之后，大使就把话题转到了茶场上：“听季先生讲，张先生有意在我国投资设茶场，生产龙井茶。可是我有一个问题：杭州的条件这么好，张先生为什么要把资金撤到欧洲呢?”
华克之早料到大使会有此疑问，也早已同季常商量，做好了准备。此时他从容答道：“不错，我家在杭州种植龙井茶已经有上百年了，经过几代人经营，才有今天这样大的规模。杭州是我家的发祥之地，中国人向来看重故土之情，现在我要离开，实在是迫不得已。这些情况季先生都十分清楚。”说完，不胜感慨的样子。
大使注目季常，季常微微点头，说道：“是的，张先生为人正直，过去就常受国民党政府的排挤，现在共产党眼看就要打来了，他是大资本家，将来必定要被‘共产’的，因此我屡次劝他将资金撤到国外。”
华克之补充道：“何况龙井茶主要在欧洲和北非销售。如果我能与大使先生合作，在您的国家选择一个土壤和气候都很适宜的地方种植龙井茶叶，既可以全部卖给政府，也可以自由出售，是一件对双方都非常有利的买卖。”
大使清楚龙井茶的价值，深信若在欧洲种植和销售，必然能够赚钱。当时中国富有阶层普遍对国民党政权有失望情绪，对共产党也十分恐惧。因此大使对这位“杭州龙井茶商”的话并不怀疑。在季常的极力担保下，他欣然同意了华克之的建议，与他合作种植龙井茶。
华克之趁机提出，开辟龙井茶园必须有充足的资料。他曾准备带一箱种植龙井茶的资料到欧洲，被海关发现，立即被扣，说是国家对种植龙井茶的资料有所限制，不能出口。如果这次也是如此，事情就不好办了。
大使听后略一思索，便爽快地答应道：“这件事让我来处理，放在使馆邮袋里，万无一失。”
华克之心中大喜，脸上却显出有所顾虑的样子：“这样当然最好，可是这批资料体积较大，恐怕用邮袋无法装完。”
大使道：“不妨事，一次装不完，可以分批包装邮运嘛。”
季常立即道：“可以先寄到香港交给驻港领事馆负责人鲁君，他是我的朋友。再由张先生带到欧洲。”大使表示同意。
从次日起，地图一共分为五批寄送。每次均用蜡纸、纱布以及光滑的白布层层包裹，细针密缝。然后由季常在邮袋上用火漆加上季常的图章三封，原始传奇页游，并用英文写明：
敬请驻香港领事馆领事先生转交张颂南先生亲收
上海季常谨 托
为了防止万一，季常又专程陪同华克之一起从上海到香港，介绍他认识领事鲁君，并取到了第一批地图。以后又安全地从鲁领事手中取回了其余四批地图。不用说，潘汉年得到这批地图后万分欣喜，立即派人送到了党中央。
这批秘密军事地图在解放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。
（摘自《上海滩》2011年第5期》
作者：姚华飞
